( 转载注明来源于www.zgxdwh.com“中國现代文化Chinese Modern Culture网” 作者:郭龍)
o 上世纪末新文学史料:谢冕致郭龍(九函): 郭龍 在新的崛起面前 3
◇ 二月尾,我把手抄诗集《野葡萄》寄往北京大学。信封上写的地址及收件人是: 北京大学中文系任何一位诗的老师收。就这样,信和诗集(后来我才知道)在北京大学校园里辗转了些时日,及至六月下旬,我才在我代课的学校接到北京大学谢冕先生的来信。想不到1978年6月21日,从北大寄去的谢冕老师写的、在当时并不怎么令人关注的短信,却是以后“朦胧诗”之滥觞。
◇ 7月22日我用整刀材料纸写了一封介绍情况的长信,长信最后的结尾是:"夜深了,山间明月如水。遙想未名湖畔的您,此刻也许正在写着诗一般美的論文,你这文学天空里的一輪明月,你的光輝多么慷慨地照耀着大地!及至深山幽谷里的幽蘭、水仙、和葡萄……"(郭龍:1978,7,22,致谢冕信)
◇ "在中国诗歌复兴的20世纪80年代, 北大师生也始终站在引领新诗潮崛起的前列, 一直到‘面朝大海,春暖花开’. 这一路诗歌行进的鲜明足跡,一直激励着世代的北大人,他们与中国诗歌共命运……。"(谢冕《咖啡或者茶》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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郭 龙同志:
有关同志转给我你的<野葡萄>,我认为你的诗是有特色的,这特色就表现在它的“野”上,它和时下的诗不同,它不是人云亦云的<野葡萄>暫时留下,我想暇时细读,不知你有底本否?
另外,你想上大学,年龄又錯过了,我很为你感到遺憾。你想做旁听生的願望也不易实现,因为我校还没有北京市以外的旁听生,许多具体问题还需要研究,但不论如何,你应该继续写诗,就照你目的的办法写下去。我不知道你的诗是否发表过,也许是很难发表的,是不是这样?
祝好! 北京大学敎员 谢 冕 78,6,21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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郭 龙同志:
我等你的信, 你的航空信走得太慢了,七月二日写的信, 七月十四日才到。也许你所在的山村是很偏僻的地方。谢谢你的《 野葡萄 》, 我很珍爱 这生长在母亲大地上的带着野性的诗篇。你的诗 , 我送给一位我所尊敬的前辈诗人读了, 他和我同样地喜欢她。
请你告诉我你的简单经历:你的年龄、学历、下乡几年了,你喜爱谁的诗,读过哪些诗 ?上次你的署名是郭龙 , 这次又多了一个, 前者是真名, 后者是笔名, 是吗?我准备推荐你的诗,不是我出面, 而是我的老师、即前面提到的那位诗人。但这,要待你的复信到后方能决定。
祝好! 谢 冕 78,7,14
3.
郭 龙同志:
今日收到8月4日寄出的信,及《野葡萄》订正稿,前此数日, 收到 7月22日你介绍情况的信, 看来,你的邮件都照收不误. 这个期间正是学校的暑假, 收发部门也“放假”了,你的邮件被压在抽屉里, 有关同志见到我 , 好象是偶尔想起, 才给了我。我一看日子, 知道问题出在北大。最近几天, 则是有意压下不即复的。徐迟同志在我这里读到了你的诗, 他的看法和我完全一致, 他是我所敬重的老师。
当时, 我们商妥 待你复信到了,对你的情况略有所知, 即挑出集子中最有代表性的某一首诗,由我誉写, (个别地方略作改动, 改动之处我们也研究了). 由他出面介绍给有影响的某刊 -— 刊物我们也研究了, 要找那些负责人确是懂诗的, 寄出。这一个月, 他 远游新疆, 最近该回来了。但我未得他的消息 , 原想他回来后, 我们研究了, 再行函复的, 看来, 仍以早复为妥。徐迟同志极忙, 他若忙不过来,拟由我出面找一些刊物来介绍你的诗, 这些, 待有确讯了再告诉你 。
我国当前的新诗, 多数不新, 也许还有多数没有诗的特点这是我的评论中所不便说的。然而, 事实难道不是如此么!破坏极严重。一些有诗的才情的人, 因为发表了作品, 结果就被毁了, 这样的例子比比皆是! 你的诗没有“发表”,这是我预料中事, 大家都太爱那些晶莹红润的红苹果了即使有人识得高山流水 但又没有胆量。看来, 没有“发表却是你的大幸, 现在好了,我当极力为“野葡萄”的发表而斗争. 也许我和徐迟同志的努力都不会成功, 也许如此, 但是“野葡萄”的酸酸的,微甜、微涩以及它的野性的价值, 却不会消失。我想这种看法, 当可告慰於你. 最近我也许将到外地走走, 但你的诗始终在我脑中, 不会忘的。
匆祝 进步! 谢 冕 1978,8,23.
4
郭 龙同志:
10.5.信及前此一信均收,我近来参加了作协组织的第三批赴华北油田参观团,回来后在忙着别的一些事,你的信迟复了。最近待手头工作忙过,要去南方走走。你的诗 我是尊从徐迟同志的意思, 从中选出“中国…”“投”出去试试看的, 原先他建议给人民文学, 但他极忙,由他写信推荐, 当时没有可能. 恰好诗刊负责人易人, 邹荻帆同志负责日常工作, 我给他写了一信, 并送去《中国… 》他很快就复信给我, 说稿子收到, 要我“放心”, 这样,你就收到了那封信(信退你保存 ).当然诗刊能为一首小诗写退稿信,并提出了一些“意见”这也是一种“重视”。信中提到“散文化”我有不同意见, 你的诗,“散文化”正是特色, 它冲破了那些陈旧的“格”,我们从中感受到那种 流动的诗意 ,不拘一格的韵律。而有些同志, 太喜欢那些成套的齐整了,齐整的好, 不齐整难道就不好么?原谅他们。他们也要提高的!
看来, 要人们承认你的诗还需要时日,当然'你的诗也在提高中,还是那句老话∶继续写,不断地写。你的诗我都留着,有机会了再“投”出去,无非是'试试看'.祝好.
谢 冕 78,10,18.
徐迟同志未回, 见面了, 当向他报告这事. 我的讲稿未写出来, 将来不会忘了给你. 又及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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郭 龙同志:
近信悉, 徐迟同志从上海来京,开诗歌座谈会,已见到他了, 但那天未带你信,故未交他,拟面交,已告诉他了。同时寄去几本书, 给闲时翻阅. 你的诗 ,我仍在找机会推出去, 主要是要寻找“知音”,但很难, 知音难找.我以为, 你不但会写诗,而且也会欣赏诗,将来可在这方面作些研究.我估计徐迟同志读你信后, 将会给你回信的。
祝好! 谢 冕1979,1,16.
6
郭 龙同志:
年初收你信一直想着回,但是琐事极多,终于没有写。记得去年易龙云同志来京,我们相聚甚欢,谈到你,我曾答应给你寄书的,不想又没有办到。今随手寄去二册,算是不失言之意。你要的’徐志摩诗集’及“戴望舒诗集”,北京没有出,近阅广告,知四川出版社已征预订。两书编者均诗人周良沛同志,在昆明时我们见过面。我一定要搞到这两部书,荐搞到两套:我自己一套,给你一套。我也酷爱这两位诗人。徐迟同志亦已年余不曾通信,我只知他在武汉,听说住院是高血压,亦不曾去信慰问。
目前,理论界正在“讨伐”我,到处都谈“朦胧诗”的“鼓吹者”“古怪评论家”如此等等。我不准备与他们辩论。我坚信, 新诗的希望不在过去,而是在未来,而未来是属於青年的。“诗探索”第一期已出,市面不多见,印得太少。给了我三本,未拿到家都抢走了. 第二季度起,邮局将收订。
听易老师说,你们全家都回到了衡阳,不知是否安顿好了?
祝
进步、健康。 谢 冕 81,3,10.
7
郭 龙同志:
信收到。诗都读了,清丽是你的特点。可惜的是,它总得不到更多的注意。你的“启明星”很好。我愿意做这样一颗“孤独”的星,当黎明未来之时,它默默地放光;当黎明降临之后,它悄悄地隐去。要是它能够给诗的未来以某种“启示” ,那么,即使“默默”而又“悄悄”,却并不“孤独”。也许,它的“美丽”即在於此。
当然,某种粗暴的做法正在继续,而且也在升级。但中国诗歌的生机与发展却是无可阻挡的。不过,它注定要走一条曲折的(当然也是痛苦的)路。
另函寄去“诗探索”总一、二期,这是我 对于你的赠诗的答谢。≤北京书简≥正大量装订中,不久即可赠你。
问
全家好! 谢 冕 81,4, 23.
8
郭 龙同志:
信收到久了,知道你在等。我一直为你的诗集踌躇,生活很艰难,我也想为你出这本诗集。可是,目前这状况怎么能够出呢?也许你们那里偏远,不了解。再过些时候,就会了解了。
你的诗,让我记起诗歌的早春,但那已是遥远的往昔,现在已是严冬,我的窗外卷着北方可怕的风沙。把诗集留在枕边吧。事实上,我也已失去了为诗发言的一切可能性。我也许比你还要艰难。这,过些时候,你也会了解的。
易老师处,请代我致意,我一直记着他正直、诚挚的品格。
祝全家好!
谢 冕 83,11,15.
9
郭 龙, 并转易龙云同志:
你们的信先后收到, 你们送来了南国的暖意, 我和素琰感谢你们。我没有失去什么, 来自祖国各处的友谊的温馨令我充实,我相信, 在我真诚的友人心中,我依然存在,而且还是年青的。
我不敢和星星相比,但我愿如天边的微小的星那样发出亮光, 尽管这亮光是卑怯的,而且是同样的微弱, 生活很艰难, 特别是在想生活得有点意义的人们那里, 生活将十分艰难, 但坚强的灵魂是不会在艰难面前屈服的。
郭龙的诗集我保存着, 我记得, 我是从郭龙的《野葡萄》中感受到新诗的崛起(这两个字曾经令多少人失去了平静 ),在一些人那里如今是带着轻蔑和鄙视的.但我还是乐于继续使用它,使用它们最初的信息的, 它和顾城的《无名的小花 》几乎是同时送到了我的手中, 二者有不同, 郭龙似乎和中国的传统更接近些, 但它们的确在很早的时候便启迪了我的思索。 因此, 郭龙要我写点什么, 我是有些话说的, 但我还想再沉淀一下我的思想。 而且我想 ,这样的诗集目前出版还不会成为现实, 因此并不急于写。还有我若给它写序, 可能还会起反效果, 不知郭龙想到了没有? 但我毕竟有话可说, 而且我将要说。这点, 将不会使郭龙失望。
请向衡阳地区关心我的青年朋友们致意,感谢他们!
祝你们
全家好!
谢 冕 1984.2.16